乡村的夏日绝不是一个寂静的季节。
炎炎夏日,热浪滚滚,似乎要把万物晒化,绿油油的树叶泛着刺眼的光,玉米苗都晒得垂头丧气。这时,清脆的蝉声响起,悠扬欢畅,如诗如画,演绎出一首首满是诗意的夏韵之曲。
蝉,俗称“知了”,本地叫它“消息”。“消息”传来的是夏天的信息,蝉是夏天到来的一个标志符号。蝉喜欢柳树,原来柳树大多生在水边,潮湿的环境适合蝉的发育。蛰伏在泥土深处,一只蝉卵羽化成幼虫,通常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,经过绵长而又痛苦的等待,幼虫吸吮着柳根的汁液生长了,少年虫掏出一个直上直下圆道。它没有冒冒失失地出头露面,只用前爪钩出一个米粒大的小口,等待着时机。太阳落山,机遇来了,它匆匆拨开压在头顶的薄土层,小心翼翼地钻出,东倒西歪地爬行,本能地找到近旁的柳树,爬上树干。

它通体土黄,只有一个信念,向上,向上,中途再经历一次华丽的蜕变,背部裂开一条缝,青年蝉竭尽全力从缝里抽出身,这是一次庄重的成年洗礼。金蝉脱壳,说来好听,深陷黑暗,几多艰辛,经历多次蜕变,寿命却只有几十天。但它有一种顽强的精神,不屈不挠,那一声声鸣叫,表达着终见天日和登上制高点的喜悦。
蝉飞上高枝,朝吟晚歌,一会儿独奏,一会儿合唱,其声如鼓乐齐鸣,一声高过一声,穿透炽热的阳光,乘着夏风四处传送,奏响夏日的最强音。蝉鸣,为暖暖的夏日平添了多彩的夏趣;蝉鸣,烘托出一个热烈奔放的绿季;蝉鸣,让夏天充满了灵动和诗意。

我的童年,没少与蝉打交道。夏天天长,放学后太阳还高高的,小伙伴们先打闹一阵,等到夕阳西下,跑到村后的树林,瞪大一双饥渴的眼睛,在地皮上仔细搜寻。看到小洞,便急切地用手指去抠,运气好,就会看到洞内那只等待天黑出洞的小精灵。但是多数的“消息牛”(知了猴,蝉的幼虫)都蹲在洞底,手指够不着,就用小铲挖开土层,请它出洞。积攒多了,炒熟了解解馋。
白天,捉蝉也颇有技巧。在茂密的树叶间发现了目标,蹑手蹑脚地靠近树干,慢慢举起长长的竹竿,照准了,快速地用顶端的自制面筋把蝉粘住。蝉非常警觉,有时没等我们靠近,鸣叫戛然而止,瞬间便无影无踪。有好几次快要得手,眼看着蝉盘旋飞走,空留几分遗憾。母亲看见了,却说:“飞走了好,免得又害死一个性命。”想想也是,捉到蝉,它不吃不喝,几天就会死掉。可是,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总想对穿透力超强的蝉鸣一探究竟,掀开它的腹部,感受鼓膜震动发出的声音。捉到蝉,多数把它放掉,有时见它飞不起来,就把它送到树上,让它回归自然。
蝉是夏天的精灵,没有了蝉鸣,夏天也就不热闹了。月亮在云层间穿行,在蝉鸣的伴奏下,老人们讲述着过往的时光,期盼着来年的收成,孩子们勾画着心中的梦想,人与蝉的彼此守望,让乡村的夏日更增添了几分祥和,自然,纯朴。
蛙声阵阵是丰收的前奏
小时候,听蛙声齐鸣,如同欣赏一场美轮美奂的音乐会。那时的雨水比现在多,田间的沟渠里、池塘里,都灌满了水,有水的地方就有青蛙。村后有条小河,茂密的芦苇和菖蒲挤占了河底,小河流水潺潺。吃过晚饭,村民们都聚集在河边的高台上乘凉,高远的夜空闪烁着满天星光,人们手摇蒲扇,聊闲话,说家常。我们躺在麦秸席上听十叔讲故事,十叔上过几年学,写得一手好字,在他们那一辈人里称得上文化人,他记性好,肚子里装着很多故事。我们听得如醉如痴时,一声灵动的蛙声随风飘来,呱,呱呱,一只领唱,几十几百只加人了合唱,河塘里的演唱会拉开了序幕。蛙声此起彼伏,清脆响亮,天上的星星扑闪着眼睛,仿佛也在聆听这嘹亮的歌唱。
蛙们“呱呱”叫得正欢,不知谁捡起泥块或半块砖头,扔进河水里,美妙的蛙声便戛然而止,水面陷入一片寂静。人们平心静气,稍待片刻,水中的小精灵确认没了危险,就又张开大嘴巴扯起大嗓门叫唤起来。这时,有调皮的孩子,悄悄溜到岸边,猛然一跺脚,便是一阵扑通扑通的跳水声,小河滩顿时又变得安静起来,河道里唯余凉风习习。
青蛙是天生一副高嗓门,一对发达的后肢。农家的孩子,从懂事起,就知道青蛙吃害虫,是庄稼的守护神,人类的好朋友。如有飞蛾从青蛙面前飞过,就在一瞬间,只见它后腿用力一蹬,身子猛地往上一窜,舌头伸出来一卷,顿时,飞蛾就成了青蛙的美餐。有时走在庄稼地里,也会惊动蛰伏在庄稼根部的青蛙,青蛙的眼睛只对移动的目标有灵敏的感应,当你稍一走近,它就猛地一跳,没等人反应过来,青蛙已逃得无影无踪。我喜欢蹲在池塘边,看那歌手披着碧绿的衣裳在水草间自由游弋,欣赏那流畅的跳水动作和标准的游泳姿势。
青蛙通体圆润光滑,形象可爱。蟾蜍皮肤粗糙,身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,人们称它癞蛤蟆,因为其长相丑陋就没有几个人喜欢它们,我小时候害怕它,看见总是躲着走。在洪涝年份,癞蛤蟆特别多,有一种癞蛤蟆鼻音太重,“咕呱”“涝了”,唱着不合时宜的歌谣,听起来让人反感。其实蟾蜍是不折不扣的有益动物,这家伙捕虫本领高强,食量大,也是经济价值很高的药用动物。可人们赋予了它“癞蛤蟆”这样一个不雅的称号,蒙受着难以改变的奇冤。由此看来,对待任何东西不可以貌取人。
“明月别枝惊鹊,清风半夜鸣蝉。稻花香里说丰年,听取蛙声一片。”皎洁的月光下,清风徐徐,整个村庄沉浸在一片风调雨顺、祥和美好的时光里,耳边传来一阵阵蝉鸣和青蛙的叫声,好像讨论着一个丰收的好年景。
虫鸣声声,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力量与美好。
乡村的夏天,最浪漫的是那繁星点点、虫鸣阵阵的夏夜。晚风吹来,劳碌一天的人们都休息了,蝉也累了,表演的接力棒交给了大自然,虫鸣唧唧,送来阵阵凉意,别有一番岁月静好的感觉。
小时候,有一次晚上捉迷藏,小伙伴们藏来藏去,从村内跑到了村外,我爬上了场院边一个麦秸垛,负责捉人的在麦秸垛下找了好几遍愣是没找到,最后大伙儿一块找,高声叫,我趴在麦秸垛上纹丝不动,他们从村外找到村内,最后都回家了。我躺在软软的麦秸上,闻着特有的麦秸余香,没有伙伴们的叫声,却第一次聆听到美妙的虫鸣声。此起彼伏的虫鸣如同一场夜晚狂欢,高高低低,此起彼伏,不同的旋律,交织在一起,天籁一般,让人痴迷。
多年后,高考落榜回家务农,那还是生产队时期,队长安排我看坡,守护一片高粱。活不累,责任重,到了成熟时节,白天黑夜都要守护在高粱地了。夜静悄悄地袭来,繁星闪烁,鸟儿已归巢,虫鸣声从四面八方漫过来,万虫鸣叫,有的清脆,有的激昂,有的深沉,那声音如同波涛汹涌的波浪,一股脑地灌进我的耳朵,草丛是它们的舞台,只闻其声不见其踪。
我向来胆小,一人在野外过夜还是第一次,当时也是没有办法。坐在高台上,抛却一切杂念,专心欣赏这场音乐盛宴。那动听的鸣唱,且近且远,有的窃窃私语,有的你唱我和,有的细语呢喃,听上去有点神秘,反衬出夜的扑朔迷离。奇妙的是,我起身走上田埂,那些小虫仿佛如影随形,鸣声紧紧相随,有这些小精灵为我壮胆助威,何惧之有。据说,蝈蝈、油葫芦、蛐蛐和马蛉号称鸣虫界的“四大天王”,在静谧的夜晚它们大展歌喉,用不同的音符表达着不同的情感,这些自然音符仿佛就在身边,又觉得渐行渐远,难以捕捉,让人心旷神怡,用虔诚地心去思辨感受这美妙的声音,不免让人对大自然心生敬畏和向往。
“竹深树密虫鸣处,时有微凉不是风。”在浪漫的月光下,走进田野,聆听那一声声熟悉、亲切的虫鸣和蛙声,一股浓浓的乡愁,再次涌上心头,悠悠岁月,清思一缕,让人禁不住想起故乡,走回多彩的童年。
作者简介:向荣,山东利津人,东营市作协会员,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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